1

薄氏集團改名為榮升集團的那年春天,應如願在法國巴黎開了第五家鶴京酒店。

這是繼港城鶴京、京城鶴京、拉斯維加斯鶴京、迪拜鶴京以外的全球第五家園林式酒店。

她那個要把鶴京酒店開遍全世界的計劃,又往前邁出了一步~

開業的晚宴結束後,她沒讓秘書助理跟著,自己走出酒店,於浪漫繁華的巴黎夜色下,欣賞酒店的水墨風格招牌。

這是她的商業帝國,也許稱之為“帝國”還為時尚早,但小樹苗總有長成參天大樹的一天。

她不著急。

應如願背著手,嘴角彎起,心情很好。

唯一不太好的就是,她的老公和孩子,航班因為天氣原因延誤,錯過她的開業典禮......

“——媽媽!”

身後突然響起小姑娘稚嫩清脆的喊聲,應如願一愣,立刻轉身。

然後就看到高大英俊的男人,懷裡抱著小女兒,手裡又牽著小少年,三個人在衝她笑。

應如願眼睛微微睜大,驚喜:“......聿哥!昭昭裡裡,不是說飛機延誤,飛不過來了嗎?”

小女兒應佑爾,小名昭昭,今年才六歲,但已經有一股古靈精怪勁兒,在薄聿珩的臂彎裡比手畫腳。

“飛機飛不過來,爸爸就帶我們去坐游輪,咻的一下,就游過來啦!”她也跟一尾小魚似的朝應如願伸出小身子,“媽媽,開業快樂!”

應如願笑著抱過女兒。

有那麼一瞬間,她還是會想到,如果丞佑在的話,作為雙胞胎,姐弟倆應該是一樣高一樣大,性格也差不多,也是如此可愛吧。

但事情畢竟已經過去六年,那種遺憾和傷痛被歲月麻痹了很多,所以她很快就揚唇笑了起來。

裡裡也已經是個十一二歲的小紳士了,穿著一套小西服,懷裡抱著一束第一金:“媽媽,開業快樂。”

一舉一動,完全就是薄聿珩的縮小版。

應如願接過花,笑盈盈:“聿哥,看我的酒店。”

薄聿珩將女兒接過,放在地上,畢竟六歲了,挺重的,妹妹那細胳膊支撐不了。

他溫聲細語道:“外面看不清楚,還請應董事長帶我們去參觀。”

應如願提起裙擺,雙腿交叉,屈膝,行了一個法式宮廷禮:“我的榮幸~”

但其實沒逛多久。

奔波了十幾個小時,又是飛機,又是游輪,兩個孩子都累了困了,走了小半圈就在打哈欠。

應如願喊人帶他們回房睡覺。

而後轉身,很依賴地抱住薄聿珩的腰,貼近他的身體。

裡裡都已經十歲了,他們結婚也十年了,都被稱為“酒店太後”了,可在她的哥哥面前,永遠是那個喜歡撒嬌,喜歡黏黏糊糊的女孩。

“只是一個開業儀式,今天來不了也沒關系呀,干嘛這麼折騰自己?你的感冒還沒好呢。”

薄聿珩低下頭看他的妹妹,目光是十年如一日的溫柔:“不可以,你的每個重要時刻,我都要在你身邊。”

哎,老男人越老越會了。

應如願直接原地起跳,跳到他身上,雙腿像考拉似的纏著他的勁腰。

薄聿珩趕忙托住她的臀,蹙眉道:“小心摔了。”

應如願低頭去吻他的唇。

薄聿珩讓她親了兩下後回過神,捏住她的後頸將她拉開:“我的感冒還沒完全好,會傳染給你。”

應如願眨眼:“沒關系,我跟聿哥,同甘共苦。”

2

鹿寧和葉行補辦的婚禮,也在同一年的夏天。

他們選擇在瑞典辦,天氣比較涼爽。

小玉和哼哼被借用去當送戒指的花童。

作為兩只十歲的老貓,他們被養得非常好,除了腳步有些慢吞吞以外,身體非常健康。

這也已經是它們這些年來參與的第六場婚禮了。

“......跟集郵似的,沈確和沈小花結婚用了它們,四哥和林小姐結婚用了它們,白雪姐姐結婚也用了它們,還有......還有......”

反正身邊親近的朋友結婚都要借這兩只貓貓當送戒指的花童。

所以鹿寧那天打電話給應如願,說不收她的禮金,但要跟她借東西,她就知道又是要借小玉和哼哼。

薄聿珩一邊見證兩位新人的婚禮,一邊在底下捏了捏妻子的手:“如果借出小玉和哼哼能讓他們消停,你也該知足了。”

應如願回想這兩個人這些年的糾葛,深以為然地點頭。

說他們適合在一起吧,這幾年卻是分分合合的。

分開的時候各自都跟別人談了戀愛,仿佛真的把對方放下。

可當葉行因為一些復雜的原因被困在國外,鹿寧又拿自己的律師證,跑到大使館要求參與談判解救人質,親自把葉行帶回來。

而鹿寧工作生活一有不順心,葉行無論在哪裡,又都會飛奔到她身邊,給她撐腰,替她解圍,看起來又是彼此刻骨銘心,拋不下對方的樣子。

可當他們在一起,他們又能因為生活習慣、性格脾氣,甚至以前的情史大吵特吵,吵到分手。

這些年總是這樣,以至於應如願現在都有些擔心,怕他們哪怕結了婚也要再鬧離婚的事。

薄聿珩看得出妹妹的擔心,笑著說:“這次應該不會了。”

“兩個不理智的人,當他們開始理智地考慮一件事,無論做出的結果是什麼,必定都做好了為此堅持一輩子的准備。”

應如願這才松了口氣。

她還是很希望鹿寧能幸福的,她爸媽去年刑滿釋放,隨後就斷絕了關系,她現在就只剩下她爺爺一個親人。

“......往這邊扔,往這邊扔!”

台上一片歡聲笑語,原來是新娘要扔捧花了。

身著華麗婚紗的鹿寧,背對著大家往後一拋。

應如願剛抬起頭,捧花就憑空降落在她面前。

她下意識接住,看著嬌嫩鮮艷的花,忍不住笑出了聲。

轉頭看薄聿珩,開玩笑地說:“聿哥,我又要結婚了。”

老男人說情話很會:“難道我沒有讓你覺得,每一天都是新婚的樣子?”

那......確實有(✿◡‿◡)。

儀式結束後,新娘要去拍照出片,拉著應如願去合影。

身著黑色燕尾服的葉行來到薄聿珩身邊,薄聿珩跟他碰了下杯,說:“好好對人家,別再讓自己遺憾。”

葉行點頭:“當我覺得,‘我死了無所謂,但留她一個人怎麼辦’的時候,我就知道我這輩子確實離不開她。”

薄聿珩點點頭。

葉行還有話說:“先生,還要繼續找嗎?已經六年了。”

薄聿珩看著遠處正跟同齡人玩鬧的小昭昭,又去看無憂無慮笑得毫無陰霾的應如願,嗓音低沉:“要,一直找。”

3

小昭昭是雙胞胎。

但直到她十八歲,她才第一次見到自己那個一起出生的弟弟。

她不太清楚當年發生了什麼,因為在今天之前,他們都以為,弟弟早在出生那天就因為臍帶繞頸而離開了。

可現在爸爸卻告訴他們,弟弟當年沒有死,只是丟了,但現在已經找到。

知道真相的那天,媽媽一個人哭了很久。

她一直坐在院子的梧桐樹下,秋風蕭瑟,她肩膀落滿枯葉,但她沒有動。

昭昭趴在窗戶往外看,看到爸爸走到媽媽身邊,輕輕抱住了她。

還看到媽媽難過又生氣地轉身捶打爸爸的胸口,哽咽地說:“你居然瞞著我這麼大的事!我一直以為暮暮真的一出生就......原來他只是丟了,他只是丟了!”

薄聿珩任由她捶打,指腹溫柔地抹去她的眼淚。

“當年我也不敢確定,我能不能把我們的暮暮找回來。”

與其讓她跟他一起活在丟了孩子的恐慌焦慮、悲傷哀痛、內疚自責、無助絕望,記掛抑郁裡,不如就讓她以為,孩子是一出生就“走了”。

這樣一來,她的難過和痛苦就是暫時的,歲月終究會幫她淡化傷痕,而不會一直一直,一直一直記得,自己丟了一個孩子,找不到了,那樣她余生都不會開心。

應如願淚水洶湧:“......所以你就選擇自己忍受這些痛苦!”

這些年他一個人扛著這個秘密,天南地北地找他們這個丟了的孩子,她不敢想像,他又經歷了多少次失望,精神受了多少次凌遲。

可他在她面前,始終沒有表現出來,她絲毫沒有察覺到。

這十八年她過得很開心,很圓滿,而他呢?

薄聿珩笑了笑,將她納入懷中:“當年我在京城把你找回來的時候,不就跟你說了,我會護著你一輩子,也不會再讓你掉眼淚嗎?”

所以啊,是苦是痛,他自己扛。

她負責開心就好。

應如願吸了吸鼻子,拿出手機:“我要跟沈確說,他剛開始那幾年比我還痛苦呢。”

那時候沈確自責,覺得是因為自己在緬甸中了槍傷,她因為著急,他動了胎氣,導致生產時狀態不好,暮暮才會出現臍帶繞頸的悲劇。

薄聿珩讓她打。

沈確接了,應如願開口之前,又哇的一聲哭了,把那邊的沈確嚇了一跳。

“我的天,小小姐,你哭什麼?”

他們幾個都已經很有年紀了,關系始終很好,沈確偶爾還會調侃地喊她從前的稱呼,小小姐。

應如願這次是喜極而泣的哭:“暮暮、暮暮他沒有死,薄聿珩把他找回來了。”

沈確聽完她講述的前因後果,久久沉默,最後丟下一句:“我跟小花現在就去太平山頂,再叫上賀紹,咱們今晚不醉不歸。”

昭昭看到媽媽破涕為笑,也跟著笑了。

肩膀突然被人輕輕拍了一下,她回頭看,是大哥,還有她的雙胞胎弟弟,應丞佑。

大哥走到院子,她和弟弟也跟了出去。

大哥蹲在爸爸媽媽面前,結合了兩人所有優點的俊臉上,露出笑容:“媽媽,別哭了,我們現在一家團圓了,你應該高興才是。”

應如願看著三個孩子,總算是不哭了。

是啊,都過去了,他們一家,團圓了。

4

他們有每年冬天幾個家庭一起旅行的習慣,保持到現在已經二十幾年。

今年輪到薄家規劃旅游行程,但薄先生忙,薄太太懶,於是這個任務就交給了三個孩子。

用“孩子”來稱呼不恰當,因為他們三個都已經成家了。

裡裡——現在應該喊“薄鶴京”更合適,便打了個框架,定好旅游地是北海道,接著就將文檔發給了老二。

昭昭——應佑爾在框架裡添上要去的景點、游玩的項目、一定要品嘗的美食,為這個框架做了進一步的潤色,然後就發給了老三。

......是的,他們也在不著痕跡地推脫任務。

只干一點點,剩下的交給後面,比起信任自己,更加信任別人❤。

暮暮——應丞佑一個字沒看,直接發給了小舅舅賀紹,讓他負責剩下的所有。

倒也不是他演都不演直接偷懶,而是現在榮升集團是由他繼承,當年的薄聿珩有多忙,他現在只會更忙。

賀紹一邊弄一邊給應如願打電話,罵罵咧咧:“這小崽子,雖然沒在你身邊長大,但是我覺得他的脾氣是最像你的,蔫兒壞!說我反正晚上沒什麼事,不需要陪誰,‘做點手工’打發時間也好。”

應如願正跟林之樾、沈小花以及鹿寧一起躺在私人美容院的床上做護理,聽著想笑。

然後也狠心地再扎他一刀:“本來就是啊,我的三個孩子都成家了,你還沒老婆,那你晚上的時間不就是很空,做個旅游計劃怎麼了?”

賀紹冷哼:“我是不想結婚,不是沒人可以結婚。”

賀二少爺的人生夢想是當最瀟灑自由,小輩們口中最時髦的小舅舅。

才不想跟某幾個男人一樣,結了婚就開始當二十四孝賢夫成天妹妹長妹妹短(點你呢薄聿珩);

結了婚就開始膩膩歪歪隔三岔五追著拍戲的老婆滿世界跑(點你呢薄祈翊);

結了婚就開始金盆洗手不碰刀槍和老婆一起本本分分經營餐飲連鎖店(點你呢沈確)。

他一個人,想干啥干啥,想去哪去哪,空了還能跟媽鬥嘴,又挨爸的揍,爽。

應如願慢悠悠道:“但我們呢,是家庭旅行,你這個孤家寡人每年都來蹭我們,就得貢獻出你的價值,好好做,北海道我想去很久了,難得這次裡裡也休假能一起去。”

這世界終究還是變成了薄老爺子最想要的樣子——裡裡走的是政壇。

賀紹只能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把整整37頁PPT都給做了出來。

而後他們就在冬至那天,乘上飛機一起飛向北海道。

落地時,林之樾提議大人們一起拍張照紀念,小孩負責掌鏡。

應如願、薄聿珩、薄祈翊、林之樾、賀紹、沈確、沈小花、鹿寧、葉行、葉言都站在一起——哢嚓!

照片定格下歲月。

永不褪色,與世長存。

他們也會在他們的世界裡,永遠都如此鮮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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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2025.3.3,18:00